“白雪纷纷何所似”——《咏雪》比喻教学琐议

　　“人教版”语文七年级（上）《咏雪》一文，选自六朝志人小说《世说新语》中的“言语”一门，全文仅71个字，文章只将谢家子弟咏雪一事的始末作客观的叙述，未加评论，给读者留下了诸多可供议论的内容，尤其是文中的两个比喻，是学生发散性思维训练的一个支点。
　　所谓“咏雪”，实际上是谢太傅即兴命题考子侄辈，是以“考”代“咏”。当“俄而雪骤”时，正在谈诗论文的谢太傅对子侄辈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面对这一考题，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答案：一是谢朗的“撒盐空中”，二是谢道韫的“柳絮因风起”。这两个答案都是比喻句，孰者为佳？课文未作直接评论，只给我们留下了驰骋想象的广阔空间。
　　显然，考题是一个“雪喻”题，而判断一个比喻是否恰当，就必然牵涉到本体、喻体和两者之间的相似点问题。首先要明确“本体”是什么，即被比喻的对象是谁。从原文的考题看，本体应是“白雪纷纷”，而非“纷纷白雪”。它是一个主谓短语，所喻的重心是富有动感的“纷纷”之态。而与“人教版”语文七年级（上）教科书配套的《教师教学用书》和《中国传统文化精华》均把考题“白雪纷纷何所似”译为“这纷纷扬扬的大雪象什么呢？”显然，这里把“白雪纷纷”视为“纷纷白雪”了，这与原文相悖。其次要明确“喻体”是什么，即用什么来比喻本体（“纷纷白雪”）的。从文中胡儿（谢朗）“撒盐空中”和无奕女（谢道韫）的“柳絮因风起”来看，其喻体是“撒盐”和“絮起”，两者都与白雪“纷纷”之态相吻合，因此，文中两喻均无不妥。第三，要明确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点，其关键是正确把握两者之间的“形似”和“神似”。“白雪”的形状千姿百态，科学家现已发现的不下几千种，有粉状、粒状、絮状、片状、羽状，不一而足。若是粒状之霰雪，其体积较小，密度较大，受空气阻力较小，雨落时犹如白盐从空中撒下，其状骤急；若是絮状、片状、羽状之雪，则与柳絮随风飞扬之态颇为相似。但原文只言“雪骤”、“纷纷”，未及其状，可见两喻皆可成立。
　　之所以人们褒扬“絮起”而贬抑“撒盐”之喻，除了文末补叙的暗示外，对“纷纷”一词的误解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教师教学用书》将“纷纷”译为“纷纷扬扬”，《现代汉语词典》把“纷纷扬扬”解释为“飘洒得多而杂乱”，而“飘洒”又是“飘舞着落下来”之意。照此说法，唯谢道韫的“柳絮因风起”一喻含有“飘舞”之意，自当翘指；而谢朗的“撒盐空中”因无轻盈“飘舞”之态，不免逊色。笔者以为这有失偏颇，“纷纷”应是“多而杂乱”之意，不能曲解为“纷纷扬扬”，因此谢朗“撒盐”一喻本也无可非议。可见，谢太傅听了子侄辈的回答“大笑乐”，并非特指才女谢道韫之喻，而是对门下家小不拘一格谈诗论文这一学习态度的褒奖。
　　当然，学习本文不能仅满足于对两个“雪喻”的剖析鉴赏，而应立足于“不拘一格”的发散性思维训练，关注学生的自创与迁移能力的培养。在自创与迁移训练时，不必拘拘于“本体”的语法规矩而苛求“完美”，但必须重视本体与喻体间的形似和神似。我国古今诗文中“雪喻”名句颇多，大多讲究比喻的神形兼备。如“初疑天女下散花，复恐麻姑形掷米”（陆游《夜大雪歌》），诗人把“雪”喻为仙人撒下的“花”和“米”，这与谢朗的“撒盐空中”有异曲同工之妙；“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张元《雪》），想象奇诡，把“白雪”喻为玉龙战败而弃的鳞甲，比谢道韫的“柳絮因风起”更具强烈的动态感；“欲降尘凡飚驭驾，翩翩白凤先来也”（吕胜己《蝶恋花》），此喻虽没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之夸张，但那神来“白凤”也足以令人心驰神往。这里所引的是古代文人墨客之“雪喻”，下面再引两段今之骚人喻雪的诗句：“这梨花的前世，千万只白鸟的羽毛，琴弦上最微妙的颤音”（李琦）；“那小小的蒲公英的翅膀，轻盈的裙摆逐步扩大，好象它是唯一不借助任何力量飞翔的神。”（刘春《天上的羽毛》）。这前一句从视觉、听觉的角度比喻雪花的颜色、形状和给人以多元的感受；后一句则融入拟人手法把雪花自天上飘洒而下的情景，动态的表现出来，给人以美的享受。可见，古今诗文之所以能把各种雪花之态描摹得如此形象生动，是因为作者把握住了本体和喻体间的形神相似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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