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师逝去，他们生命凋零，但光芒永不灭

　　伴随着“生”而来的，是死亡。死亡的威力令人生惧，于是有的人，在漫长却有限的生命中，把目光投向“如何避免死亡”的终极课题，当死亡霍然来临时，才追悔莫及；有的人却在生的旅途中，把全部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更积极、更热烈的奋斗当中，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只剩下释然。
　　在死亡的黑影之下，他们留给活人的，是真理，更是人生的价值——聂石樵、洛夫如此，刘易斯??吉尔伯特亦如此。
　　◆人物01
　　聂石樵：“书呆子”的坚守
　　2018年3月13日，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聂石樵逝世，享年 91 岁。聂石樵一生从事古代文学史教学和研究工作，著作等身、桃李天下，却平和朴实，在学界以外鲜有人知。他的夫人邓魁英总结说他是个“书呆子”，“念书、教书、写书，这就是他的一生。”
　　1949 年，22 岁的聂石樵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师从王国维亲传弟子刘盼遂。在大学期间，聂石樵爱书成痴，就算是和邓魁英一起，也是到图书馆看书。多年以后，回想大学生活，他记得最清楚的也是在图书馆苦读的时光。“辅仁图书馆环境很幽静，所藏古书都有子目，便于查阅。馆后有神甫花园，读书疲倦了，我总是到后花园去散散步，消减精神劳累。”
　　大学毕业后，因成绩优秀，聂石樵选择了留校任教。这三尺讲台，一站就是四十余年。这几十年间，其桃李早就满天下，其中，知名学者于丹便是他的学生。早些年，于丹红极一时，但也饱受争议。当她陷入舆论的漩涡而不能自解时，总会到师长那里寻求答案。“不管过了多久再去，那个油漆斑驳的老地板肯定还是老样子；玻璃老旧的开门书橱里头，肯定也还是满满的书；家具还是用了几十年的老家具，家中还是充满了书香、墨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安稳、和谐、庄严，让你觉得有人在用心守着‘不变’。”于丹往往什么也没说，去了一趟，忧愁自然就放下了。
　　几十年来，也正是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聂石樵常年遨游在广袤的文学史研究的海洋之中，但就算如此，他仍觉不足。在《古代诗歌论丛》的自序中，他写道：“回顾近 40年所走过的历程，常存‘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之想。岁月漫长，我们做出的成绩，实在太少。”此等治学态度，令人不胜唏嘘。
　　/主题速写/
　　大师今何在？ 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曾说：“大学之大，非大楼之大，乃大师之大。”大师是一所大学的灵魂。彼时，我们大学有大师，清华有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北大有蔡元培、胡适、季羡林、朱光潜。他们一生埋首于古籍，致力于学术。如今，我们虽有像聂石樵这样孜孜不倦的教授，但有关大学教授的丑闻仍屡屡爆出，大学有大师，什么时候才能是常态？
　　◆人物02
　　洛夫：过了边界的“诗魔”
　　2018 年 3 月 19 日凌晨，被诗歌界誉为“诗魔”的诗人洛夫去世了。作为一名诗人，他的一生，都在与边界不断抗衡。
　　1949 年，21 岁的洛夫去了台湾，与故土隔绝 40 年。这个无法靠近故乡的游子，只能站在远处观望。1979 年，他来到大陆邻近的香港落马洲，可惜一道边界有如一湾海峡，无情地阻隔着他的回乡之路。在茫然中勒马四顾，他只能借助望远镜将心中的乡愁无数倍放大，在那块“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后着急得咯血。就这样，熬了 40 年，他终于在 1988 年，越过海峡，回归了故乡。
　　踏上故土的边界，只是洛夫身体的回归。而他在长年诗歌创作、探索的生涯中，从放眼西方，到重返唐宋诗韵，再到中西结合，越过了理论的边界。这是他思想的回归。20 世纪 50 年代的台湾文坛，运用白话文写作也不过二十余年，洛夫等年轻诗人继承了五四以来的人文主义传统，全面投入到诗歌前卫性地探索和实验上。
　　那时的洛夫是狂热的现代派拥趸者。一次，余光中发表了一首反传统的现代诗《天狼星》，这引起了洛夫的反感，他认为余光中的骨子里是传统的。作为现代主义的战士，他有义务揭穿假冒的现代派，没想到却引起了两大阵营的论战。可是中国诗人写诗只能朝西方文学致敬吗？ 20 年后，洛夫动摇了。联想到 20 年前与余光中的那场论战，他逐渐把矛头转向自己，认为那是一场“当年的洛夫与后来的洛夫的跨时空争吵”。
　　转向的洛夫开始从中国传统文化和古典诗歌中寻求灵感，竟然在古诗中发现了极富诗趣的美。西方文学强调思想的深邃，但语言的美感和诗歌的意境却被忽略，而这一点正是中国古诗所擅长的。自此，从前主张用现代主义来写中国诗的洛夫，又甘愿成为古诗虔诚的教徒。最终，经过数十年的追索与实验，洛夫所代表的中国诗人，在中国与西方、现代与传统、个人与时代之间，找到了一个精神上和艺术上的平衡点，将现代诗引领至迄今最好的时代。
　　他曾说，“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这颇符合他一生的诗歌探索经历。可这次，他踏过了生与死的边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主题速写/
　　文学的民族化才是国际化 我们曾离世界文学很远，西方用口语入文，我们却之乎者也。百年间，一代代诗人作家鞠躬尽瘁，终使我国文学重回世界之林。无论是老舍笔下那个正阳旗下的北京胡同，还是莫言魔幻现实下的山东高密乡，抑或是从古典诗歌中寻求灵感的洛夫，他们都将作品与民族传统结合，打造了极富意味的文学王国。
　　◆人物03
　　刘易斯：他只为电影而来
　　当地时间 2018 年 2 月 23 日，英国著名导演兼编剧刘易斯??吉尔伯特（Lewis Gilbert）去
　　世，享年 97 岁。他把一生都奉献给电影事业，他一直坚信，他是为电影而来。
　　1956 年的一个雨夜，一部此后在英国家喻户晓的喜剧电影《阿尔菲》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官之战。“OK！”随着刘易斯的一声令下，长达数月的拍摄终于在凌晨 6 时宣告结束。“你怎么不做更适合你的工作？”一旁等得不耐烦的卡车司机讥讽道。司机看不出重复拍摄的区别，自然认为刘易斯不适合这份工作。但刘易斯只是笑了笑，说：“我为电影而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的确如此。1920 年 3 月，刘易斯出生于英国伦敦一个幸福的家庭。因为父母都是剧团演员，从小刘易斯便跟随父母辗转各地演出，当父母在台上演出时，他就坐在台下静静观看。但好景不长，父亲因病去世，家庭陷入贫穷，他便因此走向舞台。12 岁时，他第一次以儿童演员的身份参与电影演出。此后，在诸多大导演的电影中都能找到他的踪迹。
　　不过，相比在镜头前表演，刘易斯对幕后的工作更感兴趣。19 岁时，他就以助理的身份参与著名导演希区柯克《牙买加旅店》的拍摄。随之而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也没有阻断他的电影梦，在美国空军电影制作部门拍摄纪录片的工作反倒成为他磨砺技艺的试金石。战争结束后，他随即成为电影导演，开始拍摄低成本的惊悚片和浪漫喜剧。此后的几十年间，平均约两年就有一部由他执导的电影上映。
　　当然，在他的导演生涯中，最经典的电影是《007 之海底城》。罗杰??摩尔身背米字旗降落伞从天而降的惊险，在海底开莲花跑车的酷炫，以及过目难忘的反派大钢牙。时至今日，这些仍是 007 系列中为人津津乐道的亮点。而且这部电影还斩获了三项奥斯卡提名，迄今仍是获得最多奥斯卡提名的 007 系列电影的纪录保持者。
　　/主题速写/
　　一生只做一件事 作家池莉曾说：“用去一生，搞好了一件事，那也就够可以了。世上不知多少聪明人，一生没有搞好一件事。”的确如此。日本“天妇罗之神”早乙女哲哉 50 年多来，每天都只做一件事——炸天妇罗，凭着精益求精的精神，他将一间普通的天妇罗小店经营为“网红”店铺，引起一干食客的追捧；刘易斯从小接触话剧，把一生的时光都献给了电影，这也使他成为英国家喻户晓的导演。一生的时间并不多，要做好一件事并不容易，若是都能像早乙女哲哉与刘易斯那样，一生只做好一件事，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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