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一碗粥、一碟菜、能写诗,足矣!
作者:陈竞 时间:2009/11/2 14:58:28 来源:yjh 转发 人气:435
四十年后,这些饱含激情的诗句依然在热爱诗歌的年轻人中传诵: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10月24日下午,南京理工大学学术交流中心内,“相信未来:食指作品朗诵会”正在进行,不少专程从外校赶来的大学生踊跃登台朗诵。已届花甲的食指就坐在第一排,认真倾听,一次次鼓掌。朗诵会一结束,他就被学生们围住签名,尽量满足所有人的要求。有学生低语:原来食指就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啊。
就是这位慈祥的长者,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评论家李美皆是第一次见到他,“原本以为他是个沉郁的人,但没想到他那么平和,有着向日葵一样的笑容,往日的经历在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出”。而更让她感受强烈的是,他对诗歌的“赤子之心”,对物质要求极低,一碗粥、一碟咸菜足矣,只是,一定要能写诗。“在他面前谈文学奖之类的话题,总觉得是非常庸俗的事情,让人感觉无地自容。”
“怕主办方多花钱,吃饭时不许点多的菜,怕浪费,总是说‘不能浪费粮食!这都是农民的血汗’。”南京理工大学诗学研究中心主任张宗刚在与食指相处的几天里,在点滴细节中对诗人的本真品质也有非常深切的感受。
然而也有不少人思忖:当年写下像火种一样在年轻人中广为传诵的诗作的“一代诗魂”食指也终究这样老了么?尽管远离了青春的喧嚣,诗人在“不饥不寒中不依不靠”“辨而不争,察而不激”,心境坦然但依然傲视蓝天。
正如云南诗人于坚在《诗人郭路生》一诗中所言:“左边是汽车奔驰右边是/弹冠相庆的知识分子/穷人食指目不斜视两袖清风/富贵于我如浮云丹青不知老将至/穿过印刷学院去朗诵他的新诗/这个卑鄙的时代窃窃私语/谣传着他是一个疯子”。
诗的命运由时代赋予
对于食指,研究者们越来越关注到他在新诗史上的地位,并认为他影响了新诗潮的产生和发展。食指对此非常淡然,“不少人老爱说我的什么历史地位,没有这一说。诗的命运是由时代给予的,是时代造就了我。我就是喜欢写诗,只是写了几首当时环境下年轻人喜欢的诗而已。”
对食指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时代”之于他,并非仅仅是“给予”那么简单。因为那首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被广为传诵的《相信未来》,他被江青定为“灰色诗人”,“幸好我的《鱼儿三部曲》流传不广,否则肯定会被打成‘反革命’。”“我写了40多年,觉得自己写得稍微好一点的就是《鱼儿三部曲》。”在食指看来,《鱼儿三部曲》表现了人们在“文革”中的心境及人们命运的巨大改变;而更重要的,“不幸说中我的命运,真没想到”。“我心里感触其实很多的。这首诗我不敢把它传出去。”他回忆说,在还没传出去的时候,当时一个国民党军官留在大陆的姨太太说了句话:这才叫诗呢。“把我吓坏了,非常可怕。我就不敢传出去了。但这首诗很美,它是我真正动了脑筋的,下了很大功夫。在当时那种喧嚣的氛围里,我真是感到可贵。”
在“文革”时期,食指还写过诸如《南京长江大桥》《红旗渠组歌》等为时代而作的“主流”诗歌。这不禁使人发问:创作了《相信未来》《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鱼儿三部曲》等书写个人思想觉醒的食指何以会写出“主流诗歌”?
“这很容易理解,我不是游离在社会之外的人,社会上的重大事件必然会对我产生巨大冲击。我就写诗,我不参与政治。真正打动我心的,我都会写。”“我就是写诗的,老把我和政治搅在一起,我非常头疼。”
靠谁能写出诗来?
坐在记者面前的食指,抽烟有点“凶”,有时会一根接着一根;也就在抽烟时,他才能放松地思考问题。现在,他每天都要抽掉一包以上的烟。“知道我为什么抽烟这么凶吗?是在北京第三福利院的时候养成的。”
从1990年,甚至更早到1985年,由于某些原因,食指住进第三福利院。一开始,没人知道他是个诗人,直到1993年《食指、黑大春现代抒情诗合集》出版,“他们才知道我是写诗的,我就要求夜里让我写诗”;在福利院,他还主动提出,每天刷六次碗、拖两次走廊的地。“那是北京第一个精神病院,条件非常差,饿,没东西吃;而且没有任何消毒的东西。如果自己的命都没有了,还怎么写诗怎么出来?我得活着。”“这都是真的,不是编出来的。”食指笑着说。
福利院晚上不让病人抽烟,可因为食指要在晚上写诗,护士长就让护士破例每晚给他点一次烟,“就只点一次,所以我就得不断地接着抽,不能停,停了火就灭了……”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创作了《在精神病院》《当你老了》《归宿》《我不知道》等一批情感深沉的诗作。年轻时,他曾在诗中说“一咬牙一跺脚就是一生”,“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就是这样了。对自己特别狠,想想有点后怕。那时候就是一小孩。”在经历了诸多苦难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找事,我这样的经历,必须懂得一点就是得会处理很多事。我要是跟人怒,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拿任何背景说事,我就写诗,这也救了我。如果我想着依靠谁,那肯定完了。因为小时候我就知道,靠谁也写不出诗来。我就是写诗的。”在第三福利院,他也从未停止过思考,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想,就真的像有些人讲的,没救了。”
诗歌不是精神甜点
回想自己的经历,食指笑说“想起来后怕,觉得惊心动魄”。2002年,夫人寒乐把他接回了家,时隔十多年,再次进入正常状态的生活,食指作为诗人的纯粹本性和知识分子胸襟却依然保留得如此完整。
提及寒乐,食指直说她难,非常难。“我根本不知道市场,没在商店里买过东西,关了那么多年,得一点点学:买什么菜,每样菜什么价钱,过节花多少钱,平常花多少钱。就那么几个钱,我要学会怎么花。”从那时到现在,食指的生活费用仅靠退休金和父亲的资助,现在每月大概1900元。
最初寒乐骑车上班,上下班都要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做饭。“我不会。慢慢地,我学会煮粥,然后学炒菜。我们弄个凉菜,然后喝点粥。岁数大了,这样挺好。”食指说。
即使这样,他心里也总想着他人、国家。买菜时,他会挑一些不好的菜,“不然,这样的菜给谁呢?卖菜的亏了怎么办?”楼道里的声控灯出了问题,一直亮着,他就等到深夜,估计大家都回家了,出门把电灯关上……
随着食指的价值逐渐被发掘,越来越多的人想要“资助”他,他都谢绝了:“一碗粥、一碟菜,只要能写诗,足矣。”
在南京的日子里,他在多种场合强调:诗歌不是精神甜点,在当今的浮躁社会里,希望大家能写出一些引人深思、令人思考的作品。
七年来,他在每个“烟头一闪一灭的夜晚中/常问爱人:可听见我前进的足音/有了自信,更因为有了条件/助推着我的思路迅速拓展”。他关注国际形势,关注国内农业、教育问题……“我是受过特殊教育的,所以我觉得自己要担负起一定的责任,而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受过这种教育,经不起伤害。”“以后的路怎么走,一群老头老太太,到时候都走了,万一有什么差错怎么办?你说是不是?你得为人着想。”食指忧怀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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